「沒有人能摸到第四空間。」他說。「即使有第四空間,我們不能理解那是不是時間。如果是時間,那它也不能向前挪移,或我們不能夠知道。這種意思好比你用手去抓一個第二空間的小孩,他的同伴只發現他憑空消失,他沒看見你的手。」
數學先生說︰因此它大概不是時間。
然後有一隻無形的手把話題轉移到另一個公式的討論。
可是我在想︰沒有什麼是比時間更好的推論。比方童年的死去。童年的死去便是在不知不覺的憑空消失,甚至沒有人會告訴我們,童年的界線是從第一個念頭的叛逆,第一次不及格的徬徨開始,或是整段繭期。
我在一個過高溫的假期裡,被迫前往山坡上的空間,聽先生說明第四空間的概念。
如果這就是目的︰當他們學會一種技能,便可以把他們通通推往社會的期許裡面。讓所有人都拿刀叉剖開青蛙的肚皮,說︰必須克服死的恐懼。如此一來才可以克服剖開人的胸膛的恐懼︰這裡是胃。這裡是腸。這裡是肺。
這裡是社會的期許裡面。
每天下午我推開門回家。
你得上去努力。他說。努力成為,是的,這樣的金錢和社會地位。我說不要逼我怎麼走,為什麼不去叫他努力,而是放縱他像放縱你自己一樣?他說他還很小,而他已經太老。我說我還在很小時便被迫成長,洗腦,以及期許。可是你功課比他好,他說。這簡直本末倒置,我說。我說你一直寵著最小,像你從小就被寵著,你根本不懂最大的背負多重多重的壓力和責罵。
「我只是要求你如此而已,而你又何嘗了解我的壓力。」他咆哮完離開。
有人出面滅火說︰他是你爸。阿嬤說他整日在家已經很悲傷,到時候他還要進去蹲那麼久,然後她快要崩潰地哭出來。我很想反駁︰他就是被妳寵壞的。還有我是多麼不願意走這條路。
可是我沒有說,因為我被一隻無形的手摀住嘴巴把話吞下。
他喜歡抽菸草。他抽完總是帶一口很濃的味道向我說︰我沒有壓力嗎。再過不久我就要進去七個月我沒有壓力嗎。當初辭職去投資你阿伯的診所,裝潢,藥品,都是一筆一筆的積蓄。說好會還我們,然後呢。他偷刷健卡被抓去,我是負責人也被處詐欺,我拿到什麼?拿到什麼?一張法院通知說是七個月其他也沒有。
我無法推開這句話裡面的期許。
儘管我將它們背上肩有多麼沈重。
那樣的沈重像眼淚的墜落。我記得六月的時候郵差捎來那封判決說不是罰錢了事,我們坐在客廳裡一直哭。一直哭。好像有人癌症末期。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哭,他哭著每一個字都像在交代遺言︰到時候要聽話。到時候要用功。到時候要身體健康。每個字都用鼻水黏在一塊,好像在說︰很害怕字的斷裂便是訣別。
我要自己不能哭。一定不會有事。把它當作是第四空間的手伸過來,要使童年的顏色褪去,在眼淚乾了以後就假裝沒事。
他說日子很快就知道了,很快就要走了。好像等待死亡。可是到了最後我們誰也不再悲傷了,所有生命都在等待死亡已經是出生之後的某一種宿命。必須克服死的恐懼。
她說別害怕。別害怕等你出來,悲傷就沒了。
死亡以後是重活,重活過後死亡就都沒了。(未完。全文請見下方PDF連結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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